充满诈骗、涉黄与性侵，宣称情感技巧培训的PUA在批量生产“渣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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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西瓜
本文编辑｜怡彭 东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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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我拿不下的女人”、“我想睡到就能睡到，但是我长得不咋地”，这些话并非出自王思聪之口，而是出自一位自诩“国内很出名的泡学大师”的PUA讲师。男子称曾与多达400名女生发生关系，最多同时与17名女生交往。
该PUA讲师（图片来源：视频截图）
源于美国的PUA，全称为Pick-up Artist（中文译为“泡学”），是指探寻两性关系之间的沟通技巧的学问，在2008年左右作为亚文化传入中国。随着市场需求被激发，PUA从亚文化发展为行业，并逐渐形成规模。PUA先行者之一巫家民创办的魅动力（旗下有坏男孩学院和小鹿乱撞）自2015年起两年完成4轮共亿元融资，并计划在新三板上市；自称中国最权威的情感教育机构浪迹教育于2017年完成2000万A 40 37045 40 14942 0 0 3810 0 0:00:09 0:00:03 0:00:06 3810融资，同样宣称计划在A股上市。
浪迹教育被查封
就在整个PUA行业幻想能够追随两家头部企业，在“荷尔蒙经济”中分一杯羹时，法律的重锤断然落下。2018年2月9日，被PUA业内视为标杆的浪迹教育因涉嫌非法经营、寻衅滋事、诈骗、涉黄等，被成都市高新区公安分局三瓦窑刑警中队查封，相关负责人被带走调查。
在行业中被视为标杆的头部机构，会出现如此恶劣的行径，让人难以置信。效仿浪迹教育的中小机构，乃至整个PUA行业的状况也不禁让人担忧。两性交往的基础是真情实感，从事两性交往技巧培训的PUA行业如此混乱，那培训出的PUA高手们会认真对感情吗？
“PUA是屌丝战胜高富帅最后的精神支柱”
最初进入国内的PUA还是以搭讪技巧为主。随着课程本土化，PUA逐渐扩展到两性交往的整个流程，涵盖搭讪、互动、建立联系、关系升级、亲密接触、分手、挽回等环节。
主营恋爱技巧培训的PUA行业擅长贩卖焦虑。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所贩卖的是婚配焦虑源于“性别资源分配不均”。
性别比例失衡和梯度婚配形式的客观环境让男性的婚配焦虑不可避免。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16年，我国15岁及以上未婚人口的男女比例为1.44：1。在此基础上，社会中部分群体认为，男强女弱的梯度婚配形式进一步加剧“婚配资源争夺战”。女性趋向于选择阶层更高的男性作为伴侣，而男性，尤其是中下阶层男性则面临着机会不均等，婚配概率低的状况。
处在婚配焦虑中的男性，能够完成婚配已经算是同性中的胜利方。若想要与高阶层异性结成伴侣，可能性会更小。部分被焦虑折磨的男性，恰好看到这位“长得不咋地”、“整日无所事事”的PUA导师，宣称“5、6分的妹子轻松推倒”并有成熟的技巧可学的视频。在他们眼中，数百元的技巧课、数千元的直播课、万余元的一对一私教课、数万元的导师职业培训课都似乎显得不那么贵了。
正如国内知名PUA讲师源靖所说：“PUA是屌丝战胜高富帅最后的精神支柱。”
全托课程：代聊代约服务
最初的PUA机构试图将两性交往拆分成搭讪、互动、亲密关系、分手、挽回等不同环节，有针对性地打造各具特长的讲师。以此来给学员专业化的印象，从而达到提升学习效果，让学员为高课单价买单的目的。
某PUA全托服务的宣传页
然而，所谓某一环节的擅长并不能够满足学员推倒异性的需求。并非所有的学员都有能力或精力去亲自完成“推倒”。针对这类学员的需求。一些PUA机构推出“全托”课程，即代聊代约服务。学员提出要求，讲师根据要求筛选对象。有结果后，学员直接去“推”即可。
事实上，由于学员的定制化需求千差万别，过重的模式让全托课程并不现实。与其说成是定制化服务，不如将全托课程理解为机构提高品牌度、增加用户黏性的噱头。将全托作为主营业务之一的浪迹教育，还曾出现被PUA行业津津乐道的一件事。讲师帮全托学员约好的女生主动去开房，而学员以缺少调情环节、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为由拒绝赴约。事后浪迹在微博上向学员道歉，并称已处罚导师。曾担任多年PUA讲师的King告诉芥末堆，这次事件之后，浪迹教育的全托服务在学员中大受欢迎。
浪迹关于全托事件的微博截图（来源：百度快照）
尽管浪迹在微博中将学员称作兄弟、上帝，并表示给学员真诚地道歉。但在全托事件6个月后，就有浪迹全托学员在微博称，8000元买了2个月的全托课程，讲师承诺2个月内保证约到4个满意的异性。但直到4个月后，他没等来妹子，等来的是2个全托讲师的先后离职。
推倒即真理：学员推倒异性，讲师“推倒”学员
大部分PUA机构信奉推倒即真理。讲师要想吸引学员付费，促使学员购买价格更高的课程，就需要向学员证明自己的能力。而“推倒”的数量和速度是最好的展示方式。除了Title下的数字“TDxxx+（TD为推倒之意）”，PUA讲师也会主动将自己的“战果”在学员微信群里分享显示自己的水平。
PUA讲师群中的推倒直播（图片来源见水印）
能否推倒异性也是学员评价培训效果的标准，因而讲师多鼓励学员广撒网以提高推倒的成功率。有时候如果学员能力不够，在推倒过程中遇到难题，导师还会通过手机即时帮助学员解决。
除了以能否推倒为讲师能力和学员培训效果的标准，引流、转化、付费、培训的整个流程也仿佛是PUA讲师对学员的一次“推倒”。一位报名了PUA讲师职业培训课程的学员Eric告诉芥末堆，他在接触PUA的过程中，被讲师们光鲜亮丽的生活吸引。为了能够成为讲师，他报名了3万元的讲师职业培训课程。
然而在完成理论知识、形象改造等一系列培训环节后，机构以表现不够优秀为由让他先做销售。Eric最终没有接受销售的工作，理由是“销售每天就是通过电话和微信卖课程，这和我想要的讲师生活相差太远”。在微信群里抱怨几句后，他被讲师踢出群。“什么PUA，不过是想方设法达到自己的目的而已”，他抱怨道：“学生欺骗妹子，讲师欺骗学员，都是一个套路。”
从亚文化到行业，PUA能带来妹子，也能带来金钱
如果为国内PUA的发展划分阶段的话，那在2012年前就是消化、掌握、运用PUA技巧的阶段，彼时是第一批PUA导师“自学成才，各创门派”的论坛时代。2012年后，PUA开始从学问到行业转变，PUA先行者开始意识到这是一门生意。规模化变现开始成为困扰PUA先行者的难题。
相比初期流派之争的“口炮”，品牌之争更像是短兵相接的肉搏。高课单价（1对多的会员直播课程在2013年售价就可达3000元以上）的现金流生意，让尝到先入红利的机构都绷紧神经。包装自我形象、揣摩粉丝心理、搭建课程体系、尝试品牌营销成为头等大事。
时至今日，曾手捧《把妹达人》、《谜男方法》一字一句研读的早期PUA讲师，已从单纯的纸上谈兵扩展到包含理论指导、形象改造、话术训练、实战教学在内的一整套培训内容。课程则从公开课和私教课，发展出社群答疑、即时指导、全托（代聊代约）、高分狙击（帮助学员推倒指定目标）等形式。培训场景则涵盖了直播平台、知识付费平台、微信社群、线下实际场景。
PUA行业的资深人士知乎用户“纽约老李校长”告诉芥末堆：“PUA行业算是最早做知识付费的，公开课引流、低价课促转化、高价课打增值服务的玩法在那时候就已经成型。” 然而在他看来，相比后来兴起的知识付费，PUA的模式略显笨重。
当卖课成为核心业务，引流和用户转化就决定了营收数字。”推倒“成为行业通用的卖点。King表示，对于PUA机构而言，这既是最好用，也是唯一好用的卖点。曾报名过2次PUA培训的Tony告诉芥末堆，纯理论的交往技巧培训还不如网络游戏有吸引力。
“PUA是需要实操的技巧，仅凭线上课效果不会太好。要让学员心甘情愿买单，就必须靠线下课，靠定制化服务”，纽约老李校长说。然而粉丝经济收割完之后，面对花钱来买服务的客户，他们的玩法无非两种，或者开发增值服务让学员付更多费用，或者尝试跨界去拓展业务内容。
两大头部企业中，浪迹教育选择了前者，坏男孩学院选择了后者。之后，坏男孩学院品牌升级为魅动力，开始跳出狭隘的追求异性技巧培训，锻造从情感内容的生产到情感问题的付费服务，再到IP的孵化和内容增值服务的产业链。反观浪迹教育，则固守PUA本行，依然专注于男性情感问题解决，将课程和服务做重，开始主推高端线下课程和讲师职业培训课程。
转型后的魅动力曾公开表示，仅2016年就实现营收过亿并盈利；浪迹教育虽没有公布具体营收数据，但从浪迹教育近500名员工的规模，以及浪迹（王环宇）换过的座驾法拉利、特斯拉、兰博基尼、奔驰来看，收入应该也很不错。
反PUA的坚持与尴尬
当批量生产“渣男”的PUA成为行业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其危害。国内唯一一家公开反对PUA毒害的公益机构小红帽成立于2016年，创始人孔唯唯在机构创办几年前就开始从事反PUA的公益教育项目，契机是目睹了身边男性朋友学习PUA后的种种恶劣行为。
孔唯唯说，遇到PUA学习者，女生有很大概率被拍照片和视频，并在微信群中被“直播”。她表示，曾有多名受害女生因为被PUA拍摄性爱视频并传播，担心自己正常的生活受到干扰，严重者甚至精神状态出现问题。
芥末堆了解到，小红帽公益致力于以帮助现代青年男女树立正确的两性观和婚姻观。目前提供PUA相关的网络咨询服务（累计160人次）、青少年性教育咨询服务（累计2000人次）、受PUA影响的男青年提供情感疏导服务（累计7000人次），服务采用网络讨论组、服务热线、在线答疑等形式。此外小红帽公益还孵化了绿化网络义工小组，专门负责收集网上传播的PUA涉黄信息，并向有关部门检举。
此外，在微博上公开受害者案例也是孔唯唯反PUA的方式。她指出，很多女生对PUA没有认识，只是被对方塑造的虚拟形象所吸引。即使觉察到了，受害者在心理上也已无法摆脱对方，甚至会做出自残行为挽留对方。因此，她希望通过公开受害者案例的方式，让更多人认识到PUA的毒害，提高警惕性，避免受害。
然而让人意外的是，公开出来的受害者案例，却成为了PUA的变相广告。甚至有人会评论询问是哪家机构“教得这么好”，并表示要去报班学习。在孔唯唯看来，究其原因是基础性教育的缺失，使得青少年没能树立正确的两性观、婚姻观和家庭观。缺乏甄别能力的青少年，很容易被PUA所吸引。
浪迹教育的判决与PUA行业的走向，转型地上还是回归地下
还在被调查中的浪迹教育，仅仅是PUA行业的冰山一角。本应建立在信任和真诚之上的两性关系，由于PUA的滥用而被扭曲，技巧、套路、欺骗、谎言充斥着这个行业。
在孔唯唯看来，PUA毒害泛滥在于缺乏行业监管。存在大量PUA讲师用心理咨询师、婚姻家庭咨询师等证件包装自己，但实质从事的是与心理学行业宗旨背道而驰的工作。即便如此，在2007-2017年期间，未曾有一位PUA讲师被有关部门做出任何形式的处罚。行业监管失效让PUA成为法外之地。
芥末堆向成都市高新区公安分局了解到，浪迹教育相关负责人正在接受调查中。整个PUA行业同样在等待着这次调查结果的公布。有人认为浪迹会回归，但更多从业者表示这将是国家整治PUA行业的开端。整治对于行业也许并非坏事，毕竟如果一个行业中传播色情内容、侵犯个人隐私、教唆强奸性侵等违法现象比比皆是，那离这个行业结束也就不远了。
虽然调查结果未知，但PUA行业的一场春梦也要醒了。King告诉芥末堆，此前行业内的机构多在仿效浪迹教育的做法。现在浪迹教育被查封，众多 PUA从业者对于行业走向都非常迷茫。转型更正统的婚恋培训并不容易，坚持PUA培训则意味着回归地下。
本文作者：西瓜
芥末堆 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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